我要了块“最传统”的布丁装进纸袋，一口下去，竟咬出块冰冷的牛肉。“这是布丁？”“最地道的是配牛肉的，还有配猪肉、鸡肉、苹果的。”
桂涛
听说约克郡布丁是英国名吃，我一直惦记着去约克尝尝。
英王乔治六世曾说：“约克的历史就是英格兰的历史。”这个有2000多年历史的城市果真到处是历史。罗马人给约克留下一圈城墙，维京人给约克留下城名，诺曼人征服者威廉留下的城堡只剩孤零零的石塔还立在市中心，被征服的盎格鲁－撒克逊人却将自己的美食发扬光大，让“约克的布丁成了全英格兰的布丁”。
穿过约克市区古老的“肉铺街”小巷，当你还在琢磨店铺门口挂肉的铁钩是不是中世纪遗留至今时，那棕黄色的布丁就和你不期而遇了，它们在糕点店的玻璃橱窗后，就像列队的士兵，等待检阅。
我原以为天下所有布丁都和女儿粉嘟嘟的小脸一样，晶莹光洁，轻轻一碰便颤若凝脂。没想到这约克郡布丁却是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扁面饼。它烤得金黄，有点像块小馕，但哪有馕收拾得俊朗利落？
我要了块“最传统”的布丁装进纸袋，一口下去，竟咬出块冰冷的牛肉。
“这是布丁？”
“最地道的是配牛肉的，还有配猪肉、鸡肉、苹果的。”
我捧着这颇有些古怪的布丁，边走边吃，逛逛阳光灿烂的小城。就像这布丁，盛名之下的约克仿佛总有哪儿不对劲儿。
约克历史上就是英国北部重镇，现在则是除伦敦外游客最喜欢的英国城市。阳光、河流、大教堂、小弯巷，风情万种的约克给人的第一印象是“比伦敦更英国”。
几乎任何一本旅游手册上都这样介绍约克：“阳光下，你可以沿着城墙漫步，远远眺望英格兰最大的中世纪主教座堂的尖顶；再往前走，你会看见盖伊·福克斯的故居，英国的"篝火节"即与此人有关；再穿过肉铺街弯曲的狭窄街道，窥一眼那仅容一人的小巷弄，然后继续走上一会儿，就能看到草坡上白色的克利福德塔，这座四叶草形状的古塔被称为"约克的眼睛"。”
但如果你熟悉约克的历史，这段介绍完全可以被重写如下：历史上，兵家必争的约克曾几次遭毁灭，你脚下的这段城墙就是在诺曼人血洗后重新修建的；15世纪争夺英格兰王位的“玫瑰战争”中，这城门上立着长钉，上面插满约克家族对手的头颅；远处的约克大教堂是最爱闹鬼的地方，总有人说看见死于300多年前的人还坐在座椅上听牧师布道。
往前走，就是盖伊·福克斯的故居，这个天主教徒在1605年策划了“火药阴谋”，试图在议会炸死新教徒国王。计划失败后，福克斯饱受折磨，最终在行刑前从绞刑台上跳下摔断脖子而亡，英国人为纪念此事设立“篝火节”。
现在开满游客商店的肉铺街原本是个腥气冲天的肮脏小巷，屠夫与脚夫穿行其间；街上那条只容一人通行的窄巷叫“疯婆子艾丽斯巷”，这女人当年毒死丈夫，自己也死于绞刑。
那座残存的白色石塔就是克利福德塔，它是约克城堡的遗迹，1190年，150名犹太人为躲避基督教商人的追捕藏身于此，并最终在这里集体自杀……
想想，约克确实有点让人毛骨悚然。但再想想，其实像约克这样的历史名城，哪个不是多争夺、多算计、多权斗、多尔虞我诈、多痴鬼冤魂？
约克和布丁，都有点让人始料未及，口味颇重，但也都回味无穷。又遇到一家布丁店，再来一个？
来源：2017年6月14日出版的《环球》杂志 第12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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